九十三（1 / 2）

“砰砰”地枪声在密闭的大门上发出闷闷地回响声，下一刻原本被隔在门外的声音从门外涌入，一切都变得真切。

他们嘈杂的声音在看到歪倒在长桌上的路易彻底消了音，楼里无声的危险陡然逼近。到这一步，叶琅亭终于松了手，不再逼她。

他们没路可走了。

书房的门被他早就关上，叶琅亭把她安排在窗帘后面，自己则站到门侧，听着门外井然有序的脚步声。一片寂静，燕蕊绡听得清他刻意放轻的呼吸。

几乎是门开的一瞬，他已经上手直接把对方拿着枪的手向身后反开一枪，直接解决了跟在他身后准备冲进来的一个人，然后用已经受了伤的手从腰后摸枪将身前的人解决。又拿过渐渐倒下的人手里的冲锋枪，直接把自己暴露在他们面前，横扫想要从正面攻击的来人。

燕蕊绡脑子里还在过如何从这样的局面里逃出生天，就听见耳后的玻璃猛地破碎。巨大的爆破声让她不得不堵着耳朵弯下腰，尚未出口的尖叫声在想到他也处于险境之中又平息。

但这边的动静还是让叶琅亭回身看了过来，楼下的人已经锁定了他们所在的位置，直接挂了绳索要从外突破。燕蕊绡已经回身拿着枪在反击了，但明显敌多我寡，叶琅亭转头的功夫，他的左臂又被人打中。

子弹因为惯性，带着极大的冲击力钉入他的手臂，叶琅亭倒吸一口气。回身避开，看到那边燕蕊绡也对敌人的进攻显露出一丝疲态，如果一直待在这个地方，他们迟早会被对方耗死。

很明显对方也深知他们的处境，谁都不敢贸然再用重型武器，怕一个擦枪走火直接爆了整顿楼。只靠着人海战术寻找时机，活捉叶先生可比杀了叶琅亭更具诱惑。

事已至此，叶琅亭沉沉送出一口气，把地上倒着的人从一侧直接托举起来。然后毫不留情地朝着门口站着的人砸下去，趁着他们被挡住目光的片刻，又迅速关上门板。

关住所有堵在楼梯上等着时机的人坠落的惊呼声，他转身走向颤着手仍然在开枪的燕蕊绡。刚刚爆破的玻璃离她太近，玻璃碎片把她整条胳膊擦破，还有几片被插在皮肉里，闪着血色的光。

叶琅亭看了一眼就转开眼，眼尾的青筋跳了跳，把人护进书柜与墙面的夹缝里，他护在外面。燕蕊绡终于得以喘口气，但同时也感受到他同样微微颤抖着的双臂，她慢慢把视线滑到他的肩膀，看见两个血窟窿。

“我们必须等到颖姐，所有一手资料都在这个书房里，密码在这个扳指上。”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少，叶琅亭说得很急，但伤口分了他一半精力，他缓了缓，匀了口气继续，“引爆炸弹的小型遥控器也是这个，我先出去，如果……我没等到他们……”

他话音未落，就被燕蕊绡扯进怀里转了一圈，把他的头摁下护在胸前。原本从楼下刁钻的角度应该射入叶琅亭后脑勺的子弹，现在落在燕蕊绡的后背上。

叶琅亭清楚地感受到怀里的人全身肌肉猛地锁紧，然后如同卸了力一般：“如果你没等到他们，也不要有负担，”燕蕊绡颠沛流离这一路终于想要认输，这一路每个人都想要他们的命，只有叶琅亭想要帮她挡下。但太难了，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恶徒，而是整个人群的你死我活，“我先一步在等你。”

燕蕊绡第一次见到他红着的眼，颤抖的手现在更颤抖。但叶琅亭把她平着放倒在书桌下，跪倒在她身边。

在随时都有可能飞入一颗子弹的纷乱里，他如朝圣的信徒一般，手掌平铺在地板上，虔诚而坚定地与她贴了贴脸。随后拿起枪，又一次走出外面，燕蕊绡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听见周围不断响起的枪响声。背上的痛意从脊柱开始蔓延，直到胸腔。

痛到她想掉眼泪。

她想到那晚王颖跟她一起喝酒时，问她：“小燕儿，你信命吗？”

“不信，人定胜天。”燕蕊绡喝尽杯中最后的酒，抿了抿唇说。

可到现在，她信了。燕蕊绡这辈子没想到会遇到叶琅亭，他跟自己的理想型毫不沾边，在让她受伤这件事上擅长地甚至不像他们认识。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与他认识的，前路未卜，两人永远在僵持，永远在互相试探，想有一天安稳更像是奢望。

她有很多次想放弃的，每次下定决心再也不会靠近叶琅亭之后，只要他伸手，燕蕊绡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跑向他。

旁人不解，有时燕蕊绡也会被自己的没有原则气笑。

但刚刚叶琅亭把枪塞进她手里，下定决心要死在她手上的这一刻，燕蕊绡突然明白了。

“命不是上苍，也不是神灵，是一位世人。”

是那个跟我一样也认了命，心甘情愿栽到今天的人；是不到最后一刻都要抱我爱我送我回家的人；是那个看过太多生死之后，下定决心要站在死在我怀里的人。

是叶琅亭。

身旁的枪响声终于陷入寂静，她听见手枪掉落在木质地板发出的“啪嗒”声。燕蕊绡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因为是叶琅亭，所以她信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