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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重说道德(4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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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见道德还是人见人爱的可心之物。应运而生的大众文化明星或民间神婆巫汉,也会热情推出“心灵鸡汤(包括心灵野鸡汤)”,炖上四书五经或雷公电母,说不定再加一点好莱坞温情大片的甜料,让人们喝得浑身冒汗气血通畅茅塞顿开,明白利他才能利己的大道理,差不多是吃小亏才能占大便宜的算计——也可以说是理性。

不否定自私,但自私必须君子化。不否定贪欲,但贪欲必须绅士化。理性的个人主义,或者说可持续、更有效、特文明的高级个人主义,就是善于交易和互惠的无利不起早。这有什么不好吗?考虑到“上帝”和“人民”的联手远去,放低一点身段,把减法做成了加法,把道义从目的变为手段,不也能及时给社会补充温暖,不也能缓释一些社会矛盾,而且是一种最便于民众接受的心理疏导?当一些人士因此而慈眉善目,和颜悦色,道德发情能力大增,包括对小天鹅深情献诗或对小兰花音乐慰问,我们没有理由不为之感动。起码一条,相对于流氓和酷吏的耍横,相对于很多文化精英在道德问题上的逃离弃守和自废武功,包括后现代主义才子们精神追求的神秘化(诗化哲学)、碎片化(文化研究)、技术化(语言分析)、虚无化(解构主义)等,文化明星与神汉巫婆还算务实有为,至少是差强人意的替补吧。他们多拿几个钱于理不亏。

很多高薪的才子并没有成天闲着。他们对道德的失语,其实出自一种真实的苦恼——或者说更多是逻辑和义理上的苦恼。说善心不一定出善行,这当然很对。说善行不一定结善果,这当然也很对。说恶是文明动力,说道德的历史化演变,再说到善恶相生和善恶难辨因此道德无定规,这在某一角度和某一层面来看,无疑更是大智慧,比“心灵鸡汤”更有学术含量和精英品位(坦白地说,我也受益不少)。不过,用诗化哲学、文化研究、语言分析、解构主义等等把道德讨论搅成一盆糨糊以后,才子们总还是要走出书房的,还是要吃饭穿衣的。书房里的神驰万里,无法代替现实生存的每分每秒。比方说,一位才子喝下毒奶粉,会觉得这是善还是恶?会不会把毒奶粉照例解构成好奶粉?会不会把奶粉写入论文然后宣称道德仍是假命题?会不会重申幸福不过是一种纯粹主观的意见和叙事法,因此喝下毒奶粉也同样可以怡然自得?……书本上被他们争相禁用的二元独断论,在此时此刻却变得无法回避。套用莎士比亚的话来说:

喝,还是不喝,是一个问题。

生气,还是不生气,是后现代主义无法绕过的学术大考。

独断论确实应予慎用。人间事千差万别,一把非此即彼的二元尺子显然量不过来。稍有生活经验的人都知道,面子对有些人而言是利益,对另一些人而言不是利益。交响乐是有些人生命的所在,在另一些人那里却不值一提。由己推人不等于认可一厢情愿,有些人对宗教徒的关怀也实属形善实恶:把寺庙改成超市,说面纱不如露背装,强迫斋戒者赴饕餮大宴,都可能引起强烈仇恨,构成文化误解的重大事故。在特定情况下,有些人还完全可以把豪宅当作地狱,把自由视为灾难,把女士优先看成男性霸权的阴谋……但是,无论利益可以怎样多样化、主观化以及感觉化,无论文化可以怎样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只要人还是人,还需要基本的生存权和尊严权,酷刑和饿毙在任何语境里也不会成为美事,鲁迅笔下的阿q把挨打当胜利,也永远不会有合法性。这就是说,“由己推人”向文化的多样性开放,却向自然的同一性聚结;向善行方式的多样性开放,却向善愿动力的同一性聚结——多样性中寓含着同一性。对当代哲学深为不满的法国人阿兰·巴丢(abadiou),将这种道德必不可少的普世标准和客观通则,称之为“一个做出决定的固定点”和“无条件的原则”(见《哲学与欲望》)。他必定痛切地知道:离开了这一点,世界上的所有利他行为统统失去前提,于是任何仁慈都涉嫌强加于人的胡来,而任何卑劣也都疑似不无可能的恩惠。同样,离开了这一点,本能的恻隐,宗教的信仰,理性规划和统计的公益,都成了无事生非。

事情若真到了这种糨糊状态,毒奶粉也就不妨亦善亦恶了——不过这就是某些哲学书中要干的事?就是他们忙着戴方帽、写专著、大皱眉头的职责所系?就是他们飞来飞去衣冠楚楚投入各种学术研讨会和评审会的专业成果?他们专司“差异”擅长“多元”,发誓要与普遍性、本质性、客观性过不去,诚然干出了一些漂亮活,包括冲着各种意识形态一路下来去魅毁神。但如果他们从过敏和多疑滑向道德虚无论,在一袋毒奶粉面前居然不敢生气,或生气之前必先冻结满脑子学术,那么这些限于书房专用的宝贝,离社会现实也实在太远。学术的好处,一定是使问题更容易发现和解决,而不是使问题更难于发现和解决;一定是使人更善于行动,而不使人在行动时更迟钝、更累赘、更茫然、更心虚胆怯,否则就只能活活印证“多方丧生”这一中国成语了:理论家的药方太多,无一不是妙方,最终倒让患者无所适从,只能眼睁睁地死去。

不用说,现代主流哲学自己倒是应接受重症监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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