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动魔气,想要将这滴碍事的眼泪逼出心脏。
这一滴泪珠里,实在残留着太过强烈的情绪,不论是难过、悲伤,还是其中浓烈的爱意,都像是一根尖锐的钢针插在他的心脏当中,时时刻刻都想将它的情感侵染进他心里,威胁着他的心防。
重烛尝试了许多次,想要将它逼出体外,都没能成功。
——解决不了这滴泪,便解决这滴泪的主人,在魔心还没有被七情侵染之前,在还没有落得跟父亲一个下场之前。
心中冒出的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重烛从云端上站起身,一呼百应,领着一群魔族越过天魔两界的边境,冲上九重天。
暗黑的魔气撕开天边的祥云,从另一界迅速地席卷过来,笼罩至悬圃园上空,暮霜瞥见那翻滚的黑云,从屋子里快步跑出来,条件反射地先支起一个护佑的结界,尽可能地罩住周边的花圃,防止它们被魔气侵蚀。
这一幕和她初升入天界时所看见的那一幕何其相似,只不过,那时的她一见那魔气压顶的恐怖景象,吓得恨不能钻进土里躲起来。
而现在的她心脏怦怦直跳,难以自控地朝着魔气卷来的方向迎过去,望眼欲穿地想要从那浓云之上,看到自己想见的身影。
她完全忘记了,应该要远远地躲开他,永远永远别再靠近他。
她一心只想见他。
重烛很早就看见她了,悬圃园中的灵植茂盛高大,叶冠如华盖,她那抹小小的身影,在层叠的树冠遮挡下,明明并不起眼,但重烛还是一眼就看见她了。
别的莳花仙都在魔气的侵袭下,仓皇地往远处奔逃,只有她穿过一片片花圃和树林,朝着魔族大军迎过来。
那么弱,还那么不自量力,他动动手指就能捏死她。
重烛指尖魔气回转,尖锐的利刃影子在手中半隐半现,下方的身影已经跑出了一片密林,站上一块开阔地的大石上,仰头望向他,“重烛!”
她的声音还不够大,至少还传递不到那翻卷的魔云之上,重烛眯了眯眼,看清了她的口型,在喊他的名字。
重烛五指猛地收拢,手中的利刃“咔”得一下被捏碎了,竟身形一顿,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往悬圃园中肆虐侵袭的魔气都凝滞了片刻,倏地收束回来。
跟在他身后的魔族不明就里地停下来,跟着往后倒退,疑问道:“主君,咱们要撤退吗?”
他们随着魔主如此声势浩大地侵入天界,已经兴奋得摩拳擦掌,准备在天界大闹一场,如今才到了天帝的花园,就灰溜溜地撤退,传出去定会沦为六界笑柄。
重烛闭了闭眼,将那个身影从视线中剥离出去,仰头望一眼上重天,斩苍剑从虚空中浮出来,一剑劈斩向上空,破开一条直通最高天的路径,浓云一卷,略过了悬圃园,直冲上重天。
悬圃园中的魔气消失得很快,暮霜只遥遥望见了一眼重烛的身影,他就不见了。
暮霜失望地垂下肩膀,在原地站了许久,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没过多久,上重天便传来了一些恐怖的动静,一道道紫雷照彻了整个天界,就连三重天的悬圃园都能望见那交织的电柱,雷鸣声从上重天轰隆隆地碾压下来,震得悬圃园中的灵植簌簌发抖。
暮霜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惶恐那紫色天雷劈下的对象会是重烛,她试图扇动翅膀往上重天飞,半途被女夷夫人拦下来,“现在上重天都是紫电雷光,你这一只小小的山雀,可能还到不了最高天,就会被紫电余光击打得粉身碎骨了,何必要去以身犯险。”
暮霜垂头道:“我只是想去见见他。”
女夷夫人问道:“你见了他又能做什么?”
暮霜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女夷夫人见她沉默,叹息道:“我听闻魔界太子已吞噬了他的父亲,登上魔主之位,他已经不再是人间那个会为你等候五百年的人了,你这样冲上去或许还不够他塞牙缝。”
暮霜惊愕地抬眸,不敢置信道:“夫人是说,重烛吃了他的父亲?”
“魔族之人就是这般,每一任的魔主皆是吞噬上一任魔主继位,不要指望他们之间能有什么骨肉亲情。”女夷夫人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吧,就算天塌了还有上神们去顶着,你们这些小仙子就好好躲着,保住自己就行。”
暮霜重新回了悬圃园,躲进自己的居所,透过窗望着上重天闪烁不休的紫电雷光。
那雷光闪了很久才停下,雷鸣声也终于消止,天界一片肃然,紫雷的余光镀在天边的祥云之上,使得整个天界都陷入一片人间黄昏时候的绮丽之景中。
一束剑光破开了那片绮丽的光景,浓墨似的魔云如来时一样,浩浩荡荡地席卷而去。
暮霜从屋子里追出去,跑了几步又停下来,看着那团魔云消遁至天门之外,慢慢回转过身往屋里走。她和重烛从一开始便是如此,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她就算是想追也追不上,现在也不过是重新回到原点。
在人间的相遇也许就是他们仅有的交集了。